一句顶一万句
“你叫个啥？”
我叫个啥呢？
我是打着摆子跑了十五里路去看喊丧，没看上还丢了羊不敢进家的杨百顺；
是一时意气用事抱怨师娘，被传闲话和师傅闹翻，在心里杀了老杨、杨百利和老马的杨百顺；
是放走了染布掌柜的猴子，无处可投的杨百顺。
我是为找个是由信主的杨摩西；
是沿街挑水的杨摩西；
是元宵节扮阎罗耍社火被县长看中，进了县政府种菜“韬光养晦”的杨摩西。
我是“嫁”给吴香香的吴摩西；
是大闹十字街头的吴摩西；
是假装去找吴香香，在新乡鸡毛店住了九天的吴摩西。
从做豆腐起，到杀猪，到染布，到信主破竹子，到沿街挑水，到去县政府种菜，到“嫁”给吴香香，到吴香香和老高出事，没有一步不坎坷；但所有的坎坷加起来，都比不上巧玲丢了。
杨百顺、杨摩西、吴摩西。
你就叫我罗长礼吧。
牛爱国他妈叫曹青娥。牛爱国他妈本不该姓曹，应该姓姜；本也不该姓姜，应该姓吴；本也不该姓吴，应该姓杨。
“咱再说点别的。”
“说点别的就说点别的。”
之前两个人说得着，是因为两人就是说个话；等结婚了，就成过日子，到时候就该说过日子了。这话说的是牛爱国、是章楚红、是庞丽娜、是小蒋、是庞丽琴、是老尚，也是牛爱香、是宋解放。
妈活着的时候对牛爱国说心里话，牛爱国不对妈说心里话。现在妈死了，牛爱国却觉得这些话重要。罗安江、曹青娥。不同的时空里，两个得了癌症的人互相寻找。找到了却又不见面。从滑县到延津，从延津到咸阳。一个假找的人找另一个假找的人却找成了真找。可就是找到了这些事，也解不了自己心里的烦闷。日子过得是以后，不是从前。
吴摩西和谁都说不上话，就和巧玲说得上话。宋解放和谁都说不上话，就和百慧说得上话。
出延津、回延津，都是为个“说得上话”。也不是为了说得上话，是为了拿不定主意，有个商量的人，也不是为了有个商量的人，是为了把自己的事码放清楚。事情码放清楚了，心里就踏实了。但每件事中皆有原委，每个原委之中，又拐着好几道弯。一个人不爱说话，原委又藏在哪一层哪一道弯呢？
世上的人遍地都是，说得着的人千里难寻。“有朋自远方来，不亦乐乎？”如果身边有朋友，心里的话都说完了，远道来个人，不是添堵吗？恰恰是身边没朋友，才把这个远道来的人当朋友呢。何况，这个远道来的人，是不是朋友，还两说着呢。
评论